乐天见寄伤微之敦诗晦叔三君子皆有深分因成诗以寄
[唐]刘禹锡
吟君叹逝双绝句,使我伤怀奏短歌。
世上空惊故人少,集中唯觉祭文多。
芳林新叶催陈叶,流水前波让后波。
万古到今同此恨,闻琴泪尽欲如何。
对于生命的任何执着,终将拗不过黑色的旗幡。这是人生无法逾越的大限。悲从中来!秋风萧瑟,木叶飘零,白乐天追念三位情谊深笃的朋友相继辞世,喟然自伤,泪湿衣襟,写成两首绝句寄给刘禹锡:
并生鹓鸾侣,空留麋鹿身。只应嵩洛下,长作独游人。
长夜君先去,残年我几何?秋风满衫泪,泉下故人多。
诗中流露了故人渐稀和自己亦至暮年来日不多的孤寂沮丧悲凉之情。刘禹锡见后,即以本诗作答。
首联交代写作缘由:读了白居易的两首悼亡诗,自己也为之怆悢伤怀。元稹(字微之)、崔群(字敦诗)、崔玄亮(字晦叔)不仅是白居易的好友,与刘禹锡亦有很深的情分。白居易的两首绝句,勾起了刘禹锡对他们的深切怀念。三人已然远逝而去,渺渺魂杳,呼号不及,悲情难抑,唯“奏短歌”以寄托哀思。
“世上空惊故人少”二句,抒发了作者作为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所特有的典型感受。老友故交一个跟着一个永诀长眠,噩耗不断传来,使人震惊哀恸;每每翻阅诗文书稿,那些祭奠文字竟赫然增多!“空惊”传达出对友人逝世的突然感觉,心理上没有准备,情感上不能接受,徒然地、无可奈何地惊怔、木呆。自然法则非人力所能左右、摆布,除了惊骇还是惊骇,除了无可奈何还是无可奈何!这是一种发自生命本体意识的深创巨痛。“唯觉”,则强调感觉的突兀、强烈。诗人的注意因了沉痛的心情而表现出特定的敏感和选择。他只觉得集中祭文骤增,触目惊心。“故人少”是感叹友人纷纷谢世,“祭文多”则表明伤感累累迭加。
“芳林新叶催陈叶,流水前波让后波。”诗人以素常所见事物作喻,形象地说明新陈代谢是自然规律。芳菲飘逸的林木总是用一茬茬新叶替换了枯黄的旧叶,奔腾不息的河海总是前浪归于平伏,后浪翻涌而来。一“催”字,既写出更换之快,给人以紧迫仓促之感;又形容嫩芽新叶脱颖而出、茁壮生长,具有冲破阻碍的精税之气。一“让”字,在委婉描述“前波”渐趋偃伏势将为“后波”所取代的同时,更表现出对新旧转化、后来居上的旷达襟怀。诗人已经明确意识到,这是一个不可抗拒的客观自然过程,任何人,尤其是年迈者更应该明达事理,乐观对待。再说,新陈代谢、革故鼎新体现了事物蓬勃发展、生生不息的无穷生机。对于陈旧的、已逝的一方来说,并不意味着单纯的否定,它还是连续不断的历史长河中一次更高意义上的再现和肯定。刘禹锡这样写,是为了劝慰开导白居易不要因为好友的逝去而过于伤感,也不要因为自己年老体衰而颓唐消沉。
尾联再发浩叹。“万古到今同此恨”,虽不掩苍凉悲慨,但其意脉仍承续上二句,豁达开通。自古及今,芸芸众生有谁能够摆脱、超越这靡涯之恨?诗人劝白居易明白“万古到今”之理,从失友的沉痛之中振拔出来,否则,即便“闻琴泪尽”也无济于事。“闻琴”杂糅化衍子期伯牙与向秀“闻笛”之事,含感怀悼念亡友知音之意。
刘禹锡一生屡遭挫折,长期的困顿失意,磨砺造就了他坚毅刚强的性格。本诗不仅体现了诗人对于新老更替的朴素的辩证唯物观,同时让读者看到了他鬓发萧然而精华不衰的轩昂姿态。